酒村阿穴

久闻哲庄阿穴村之名,却一直无缘亲临感受。

今年九月,终于有机会走进阿穴。一个被青山、白云、绿树、溪水包围着的村庄,花草环绕的民居错落有致,言谈自若的村人闲适自然。

据了解,阿穴村是自古以来大西南的交通要塞之一,是通往云南宣威和四川自贡的古驿道和交通要道,目前尚保留有明朝修建的古驿道。

阿穴的“阿”真正的写法并非如此,实为左边一个“木”,右边一个“木”,中间放着个“石”字,即“”,意思是石头放在树桠间的意思。发音也只是和“阿”有些相近,介于“阿”和“咔”之间,但因为这个字流传范围有限,后来便被简称为“阿穴”了。

赤水源头贡酒香,夜郎古法阿穴酿。阿穴酒,从藏在深闺的小家碧玉,到面向世人的大家闺秀,经历了上百年。

阿穴村位于哲庄镇西南方向的一个小村,毗邻于云南镇雄。阿穴村有酿造酒的传统。据记载,早在彝族的《献酒经》《物始记略》中就明确记载了古代彝族的酿酒工艺。而阿穴村酿酒的曲药,当中的几十味草药,有很多就是源自于这上面的配方。上百年来,很多阿穴的老百姓就靠酿酒为生,他们凭借着祖辈传下来的土药方子、酿酒办法和赤水河源头之水,加上勤劳善良的秉性,酿出的美酒名扬四方,醉到八方宾客。

阿穴酒的酿造工艺,是传统的天锅酿酒工艺。据说,中国酿酒研究院专家经过实地考察,认为阿穴村目前是中国保留天锅酿酒工艺的最后一个村落,有专家认为,阿穴村具有申请“中国白酒活化石村”的资格。

很多人认为彝族人是火的民族,无论男女从小皆是在酒里泡大的,这种先入为主,在很多场合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三杯两盏就会醉意朦胧的我好像有些辜负大家对彝族人酒量的期望值。

小时候,记得父亲非常喜欢喝酒。经常看到深夜回家的父亲醉得东倒西歪的,然后在煤油灯的忽明忽亮中,听到母亲的抱怨声不断从门逢里漏出。醉得老火了,一大晚上,我们还要打着电筒到处找。有时会在半路遇到父亲,有时要一直走到请客吃饭的人家去。半夜三更了还看到他们围着火炉,边煨茶边摆龙门阵,旁边小木桌上的唐瓷缸里,氤氲着苞谷烧酒。火炉上烤着洋芋,浓茶就着烧酒,天南地北的闲谈。往往要我们崔促很多遍,父亲才会恋恋不舍地将唐瓷缸里的酒抿完才会出门。

在当时,作为小学老师的父亲是颇受人敬重的。温厚善良的父亲无论见着大人孩子,都是一脸的笑容,中山装的口袋里时刻装着香烟和糖果,隔老远,只要见到邻居和熟人,他便会提前把手伸进包里,一靠近马上就给人抽烟,他生怕别人的速度比他快。碰到小孩子,便会给他们三两颗糖。

善良纯朴的父亲和乡人们对酒的热爱,远远超过当时乡场上白酒的供应,同时大部分人家都有家中粮多袋里无钱的窘况,致使很多人都在自己家里用土药子煮酒。当然,他们并非是煮酒论英雄。他们就是纯粹的喜欢喝酒,别无其他。

母亲在我心里是最能干和贤惠的人。母亲出身大户人家。外婆是外公从外地抢回来的汉族女子。所以母亲把从外婆哪里学到的东西和彝族人祖辈传承的制酒技艺相结合,使得她的酿造技艺让我感觉要比一般人好。

不知道是因为父亲太喜欢喝酒还是母亲太能干,或者二者兼而有之,在村里我们家是最先开始自行煮酒的。母亲带着我们兄妹几人到河里背来石块,拌了泥桨,在堂屋一角砌了个大灶,灶上架了一口大铁锅,用刚秋收回来的润苞谷籽泡洗过后,在大铁锅里煮,直到熟透裂开,捞出晾干。待煮好的苞谷籽冷却后,按照比例洒上揉碎的土酒药子,搅拌均匀,然后装到特制的木桶内,放在屋里发酵二十多天后,舀到大木酒甑子里蒸。酒甑腰上要凿一个枧槽口,酒甑口上要放一口铁锅,用黄泥巴封严甑口与铁锅接口处。铁锅里要装满冷水。当熊熊燃烧的柴火映照着四壁,水汽袅袅升起,整个家里便开始弥漫着香甜的苞谷味和酒香味。

铁锅里的水热了后要不断更换冷水,蒸出的酒水便沿着酒甑子上的枧槽口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开始出来的酒呈淡淡的乳白色,到中间渐渐清亮。母亲招呼我们用土坛子接了酒,接满一坛便赶紧用红布和坛塞封好口,这样酒才不容易漏气。

最先流出的头酒为上酒,刚烈醇香厚重,中间部分数量最多,酒味绵纯爽口,最后剩下的酒尾,较为清淡,适合酒量小的人浅尝辄饮。每次只要酒开始淌出来,父亲就会呼朋引伴地把他的酒友们招呼到家里,一碟洋芋片一盘花生米,大土碗接了就开始喝热酒。热酒清洌香甜味道醇厚,极易入口,非常好喝,却也容易醉人。喝的时候很滋润,滑过喉咙感觉不到刺激,出门冷风一吹,人便有些神仙般飘飘然地醉了。

母亲煮的酒出量多,味道好。每次煮出的酒,母亲喜欢用小土坛子装了,放在厢房里,除了送给亲朋好友外,其他的都成了父亲的杯中物。年轻时的母亲原本是滴酒不沾的,因为煮酒尝酒的缘故,慢慢也学会了喝酒。连带着我们也可以偷摸着趁大人不注意喝上三两口。

母亲不仅会用苞谷煮烧酒,她还会用五谷杂粮做砸酒。只是因为喜欢喝砸酒的人少,所以做的不多。

时至今日,快八十岁的母亲依然很是怀念当时自家煮酒的日子。常常感叹,要是现在谁家还煮酒,她是完全可以去当师傅教教他们的。可惜现在市场上什么样的酒都应有尽有,年轻人们要么外出务工,要么图方便,谁还有闲心在家做煮酒熬糖的事。

父亲现在由于身体原因,烟酒都不沾了,偶尔喝点茶也很清淡。母亲倒是每日能喝几口,所以偶尔寻到点好酒,我便会赶紧带回去给母亲,让她尝尝。

去阿穴之前,听说阿穴酒属于天锅酿造,非常好奇。去后发现和母亲当初煮酒的方法大同小异,也才知道其实当年母亲也是天锅煮酒。只是由于阿穴人技术的娴熟高超和水质的特异,加之采用的高梁和苞谷皆为上品,又有秘制曲药,煮出的酒享誉四方。而母亲相当于业余水平,用的就是乡场上的普通“土药子”,煮出的酒也不会勾兑,所以虽然是纯苞谷酿,但又怎么能和源远流长的百年阿穴酒相比。

在阿穴村,舀一瓢山泉水饮下去,四肢百骸皆通透。而酿造阿穴酒最为关键的就是这股来自深山腹地的水。

阿穴村煮酒的水来自村旁的献山山中,此山也叫青山。据称,献山内部为紫砂页岩,这种东西对地下水有过滤作用。同时献山与赤水河上游相距不远,中国的名酒多为赤水河酿造而成,得天独厚的条件让阿穴酒具备了不一样的特质。阿穴天锅酒的精髓就是酿酒的“土药子”,也叫曲药,秘制方法皆沿于古方,秘不示人。主料为荞子、燕麦,炒熟粉碎,加入各种中草药研制而成。每户人家的曲药配方不同,酿造出的酒口感、产量、醇香厚重也不同。

我曾有幸去过茅台镇茅台酒厂。相隔很远就闻到淡淡的酒香味。越走近味道越浓郁。那是一个接近黄昏的时刻,隐匿在赤水河畔暮色中的茅台酒神秘而撩人。河对面的四川郎酒,星火点点中形象依稀可见。

那天走进与赤水河源头相距不远的阿穴村,虽是第一次,也有那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一直喜欢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在阿穴,我发现似乎也是因为一个人而丰盈了一个村庄。那个人应该名叫酿酒人。有时为男人有时为女人。不管男女,皆充满灵性。

在阿穴村,不得不说的还有为酒而来的江苏客商阿穴酒厂负责人王绍岐。客自远方来,只为这掬清洌的酒香。人生不欠缺物质,可精神需要成就爱与快乐。老王当是这样的人。不远千里,只因有缘于阿穴这个小村,阿穴酒这份情怀。在老王的努力下,从选料、制曲、制泥、制酒、窖藏、勾调、检验,到“全沙碎沙”“天锅蒸馏”“土药子酒”,分辨香型。最终酿造出的彝神古酒、阿西里西、阿穴酒,纷纷以各种方式隆重登场,酒厂焕然一新,不负“承千年古法,酝传世佳酿”之称。让阿穴酒真正达到了“旧日贡酒王垄断,今日阿穴百姓享”。

阿穴酒,无论细品,还是豪饮,总相宜。对于赫章人而言,此时的阿穴酒无论那一款,都不再是单纯的一种酒,似乎更是一种生活,一种人文精神和酒文化的发扬与传承。

作者简介:陇忠丽,女,彝族,贵州赫章人,系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九届少数民族培训班学员。曾在各报刊杂志发表过文学作品,有散文集《花开的声音》出版,曾获贵州省专业文艺奖。出版了小说选集《鹅卵石》。现任赫章县文联主席。

文/陇忠丽   图/周珣

编辑汪瑞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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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审李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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